Crocodile

a sorta fairytale

[王喻]北京爱情故事(5)

北京的夏天来得气势汹汹,蒸腾的暑气凝滞在皮肤上,简直快要有了重量。即使到了晚间,也闷热得让人心浮气躁。 

喻文州在工作间隙溜到茶水间里去煮咖啡,他本来体质偏凉,写字楼的冷气又向来开得足,只好捧着温热的杯子来汲取热量。

茶水间的流理台上堆着一摞小册子,都是之前他们和本地的一家旅游公司合作时候的赠品,五花八门地罗列出本地各种展览与景点的门票和折扣卷。这算是公司的一项福利,平时就放在这里由大家自取,很快就被撕走了大半。

喻文州等着机器预热,干脆拿起剩下的薄薄一叠来翻着玩,热门的景点早就被挑得一干二净,剩下的大多数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,一片热闹艳丽的色彩里头,一抹深蓝色的星空显得别具一格,吸引住了喻文州的目光,他翻回去一看,原来是一张北京天文馆的门票。顺手查了查地址,确定下路线,他才小心地把那张门票兑换卷裁下来。

第二天就是周末,喻文州到得算早,趁着日头变毒之前就进了馆区范围。他记下几场重要节目的时间,租了一个讲解器,慢悠悠地跟着讲解的路线往里头走,逐行研究展品旁边的说明文字。他之前没怎么来过这样的地方,不管是玻璃柜子里的陨石标本,或者是长枪短炮一样的各式望远镜,对他来说都很新奇。

大概是暑假的缘故,身边总会经过成群结队的小朋友,叽叽喳喳的闹腾,给本来有些冰冷的展厅添加了一点热闹的气氛。

他看准时间走进了之前已经经过一次的球幕展厅,挑了一个居中的位置,仰面半躺在斜向天空的椅子上。身边的座位逐渐被填满,用来照明的壁灯很快熄灭,整个放映厅都被笼罩在了黑暗里,刚开始的时候,身边还能听到一点别人说话的声音,后来也渐渐低了。

头顶的幕布上开始闪烁出星光,在全然黑暗的环境下,让人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孤身一人,置身在浩瀚的星河之下。不管是在香港还是在北京,他早就习惯了头顶的天际线被高楼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样子,此刻突然一看,虽然明知道是假的,仍然要忍不住赞叹。他甚至觉得这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,在尚未建起高楼的南丫岛上,晴朗的夏季,也曾有过依稀可辨的银河。

虚拟的星座在幕布上流转,泛着耀眼的光。这么比起来,新城市广场的灯光秀倒是逊色多了。喻文州后来甚至参与过一届灯光秀的策划,只是主办方设置了一年一换的主题,开始用灯管搭建繁复的宫殿与盛大的舞台,反倒没了他和王杰希同去看那一年简单的模拟星河的纯粹。

他看得入神,以至于等表演结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。人有点多,人群在黑暗里相互推挤着往安全出口的方向移动。喻文州突然觉得自己的腿被撞了一下,下意识地伸手一拂,感觉像是个小孩子。他不敢大意,摸索着护着小朋友往外头挪动,自己却被挤得一偏,一头撞上另一个人的肩膀。

“您小心。”说话的人声音有点耳熟,手里头还握着电筒,大概是场馆的工作人员。喻文州没有多想,带着小朋友一起跟着他走出放映场地,才舒了一口气。

他回过头去想要道谢,熟悉的面孔却当真让他把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
“你家的小孩?”王杰希的眉头微微皱起,两只眼睛的差异显得更加明显。

“啊,不是……”喻文州摇摇头,下意识地松开牵着小朋友的手,却反被小朋友攥紧了。他只好半蹲下来,问小朋友的家人在哪里,这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模样,穿得很整齐,不过受了点惊吓,全然把喻文州当成了救命稻草。

他们两个大男人,对跟小孩子打交道实在没什么经验,只好一路把他牵到问询台,拜托工作人员用广播问了,不一会儿,小男孩的妈妈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,小男孩也差不多缓过神来,礼貌地跟喻文州说了一声“谢谢哥哥”,才扑向自己的妈妈。他妈妈把他搂在怀里,母子俩不知道说了什么,小男孩居然又迈着小短腿跑了回来,冲着王杰希也鞠了一躬,大声说了句“谢谢叔叔”。

喻文州本来大半心思都在这个孩子身上,他突然一走,甚至觉得有点尴尬,但还是被这差别待遇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。王杰希其实只比他大一岁,只是今天穿的是半正式的长袖衬衫和西裤,比之喻文州随意的T恤牛仔裤看上去要成熟不少,再加上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样子,才引来这样的误会。

他刚才就留意到了王杰希的胸牌上写着“解说”的字样,心里头大概也明白了,“不好意思耽误你工作了,你先去忙吧。”

王杰希抬手看了下表,又随手把胸牌摘了,“我到下班时间了,不如一起吃个饭?”他说得理直气壮,喻文州也不好意思拒绝,只好由着他带路朝前走。

王杰希显然对整个天文馆都很熟悉,曲曲折折的路线里头转了几个弯,居然就轻易地甩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。这里的员工食堂大概还是上个世纪的产物,涂着绿漆的铁架子桌椅简单朴素,和展馆里高科技的陈列品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王杰希跟工作人员似乎很是熟稔,直接要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菜式,喻文州接过不锈钢的餐盘一看,虽然大锅饭的卖相实在一般,但是难得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。

王杰希自然对他的口味是很熟悉的——只要在这几年里没有大变。他们之前其实已经算是见过了几面,却都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聊聊。

只是喻文州摆出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,倒让王杰希觉得无从下手。要知道刚才看着喻文州牵着那个小男孩的样子,虽然心知肚明十有八九不会是他的孩子,王杰希却依然觉得如鲠在喉。后来他都已经想好了,如果喻文州拒绝了他的邀请,他也不介意像帮小男孩找妈妈那样,让广播多重复几遍“喻文州小朋友,您的家长在问讯处等你”。

“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呀。”到最后还是喻文州先开了口。

“哦,我只是过来帮忙的。”王杰希解释说,他本身就对天文观测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,在英国念大学的时候还是学校天文社的社长,回到北京之后,一直在这个天文馆做义工,偶尔也帮忙组织活动或者接待来访的团体。

“不过你怎么会来看这个?”

“客户送的票。”

“你来北京有好几个月了吧?还习惯吗?”

“都几好啊……”喻文州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广东腔,他很快反应过来,“不好意思。”出于工作的需要,他其实已经差不多适应了迁就谈话对象的语言习惯,但是此时不知道是环境实在轻松,又或是出于对王杰希口中陌生的京腔的抗拒,居然一时间控制不住。

“没关系。”王杰希想起之前在南锣鼓巷见他的那一次,试探着问,“你换了号码?”

“是啊。”喻文州回答得很自然,“换了内地的号码。上次我看到有你的呼叫记录,但是没有录音,你找我有事咩?”

“没事儿。”王杰希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汤勺,食堂的菜还能勉强入口,汤却几乎只是清水,没什么实质的内容。他在香港的时候认真研究过广式煲汤的方子,试过几次手,根据当时唯一的投喂对象——也就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一位的反馈来说是相当不错,但是回到北京之后却再也没做过。

“哎,”喻文州突然轻呼了一声,鼻孔淌出来一条血痕,他下意识地仰起头来,还是有血从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不锈钢的餐盘上头。

王杰希心里头一慌,也顾不得别的,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,绕过桌子站到喻文州身后,一只手擦着他脸上的血迹,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脑。

“别抬头,低一点。”

喻文州下意识地跟着他所说的做了,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鼻翼已经被他轻轻捏住,是大半个脑袋被搂在对方怀里的姿势。

这样子实在有点狼狈,可是他挑起眼皮看自己头顶上王杰希一脸严肃的样子,也不敢妄动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对方的手才松开来,顺便带走了沾了血迹的手帕。

“你经常这样吗?”

“偶尔吧,”喻文州的脸上微微发红,“也许是因为这边太干了。”他找出纸巾来擦拭刚才不小心流到餐盘和桌子上的鼻血,一边漫不经心地说。

王杰希不太赞同地摇摇头,“你买点儿梨,回去用冰糖炖一炖。”

喻文州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,没有答话。他想王杰希大概是忘了,自己对厨房相关的各种事情都不怎么擅长——或者准确地说,是很不擅长。

他本来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,就站起来同王杰希告别。

“我们下周末有一个观星的活动,在密云,如果你有兴趣的话……带朋友一起来也可以。”

天晓得王杰希有多希望自己把最后几个字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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