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rocodile

[王喻]北京爱情故事（9）

王杰希难得的有些犹豫。

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罗列着圣诞期间北京到香港的所有航班，节日的全价机票不是问题，他的长辈们不过这样的洋节，同辈们各有各得圈子，还往往提防着不要撞了场子尴尬，收拾行李于他来说也是再熟练不过的事情，但是，他还是难得地犹豫了。

喻文州走得那么干净利索，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一时兴起开了车过去刚好碰上，是不是连声招呼都不打算同他打？又或者要等到圣诞当天，才会通过简短的节日祝福或者一张明信片来告知自己的去向——从礼数上来说，不管是不是亲近的人，喻文州都从来不会疏忽。

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，好像却又找不到生气的立场。

他潦草地在弹出的航空公司页面填上相关信息，在按下确认键之前突然发现自己的通行证已经过期了。

那也没关系，可以把目的地订成一个不需要签证的第三国，他吸了口气，努力抚平焦虑的情绪，脑子里已经掠过泰国越南马尔代夫斯里兰卡等等名字，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。

“喂，您好。”

“王杰希？”从小到大，字正腔圆地叫他名字的人有许多，唯独这一个虽然咬字丝毫不错，腔调里却还是带着粤语的懒音痕迹。

“怎么了？”他有点惊讶，没有想到喻文州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。

“哦，我过段时间回北京，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帮忙带的？”喻文州似乎身处在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，甚至从王杰希这一头都能透过电话听到对面鬼哭狼嚎的音乐声。

“你还要……”这通电话实在是让王杰希有些意外，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下来。

喻文州却一下子听懂了他没说完的话，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回答道，“我回香港开会而已呀。”

“哦……”有些许笑意不知不觉地浮上王杰希的脸庞。他移动鼠标关掉浏览器，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头，透过玻璃看向室外面纷纷扬扬的白雪。

“你慢慢想，想好了告诉我。”

“好。”王杰希随口答道，忍不住又加上一句，“早点回来吧，趁雪还没化。”

喻文州挂掉电话，在走廊里侧身让开两个看上去醉醺醺的人，回到KTV的包厢里去。一群老友还是老样子，横七竖八地歪在沙发上，玩骰子打牌聊天，只有一两个人在认真唱歌，看到他从外面进来，有人打趣说，“讲电话都要走这么远，女朋友查岗啊？”

他笑着摇了摇头，坐下来加入牌局。他久了不玩，难免有些生疏，连着输了好几圈，被灌了一整听啤酒。

“Vincent，你什么时候回香港啊？”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替了他的位置，喻文州笑眯眯地坐到点歌台前头去，却只是托着下巴望住着荧幕出神。

“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？”

“是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啦。”

“我想……”喻文州想了想，“我都有点想搬去北京。”

他也说不清自己算是一时起意还是痛下决心，内地的市场比香港大了许多，有更好的机会，也有更激烈的竞争，可是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，他也无从否认，因为北京，还有一个他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人。

聚会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才散，喻文州走出KTV，在湿润的夜风里打了个寒噤，想起几年前也是在这里，王杰希曾经帮他点过一支烟，把已经掏出来的烟盒又塞回口袋里，到旁边的7-11要了一份关东煮——没忘了凑着热气腾腾的锅子拍了张照片，加上“宵夜”和一个笑脸，发给王杰希。

王杰希居然也还没睡，回敬了他烤串若干。

喻文州跟公司做完报告，又和老板确定过下一年的发展计划，开始着手处理遗留在香港的东西，从家具，电脑，到收集的卡带和DVD，简直像是清点自己之前的人生。这些东西大部分送了需要的朋友，小部分一一装箱打包，寄存在临时仓库里。

“你真的不回来啦？”

“先放着吧，等我消息。”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王杰希，也不确定这难得的冲动到底能坚持到几时。

喻文州回到北京那天，刚好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。也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节日的缘故，平时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也变得空空荡荡，王杰希高高瘦瘦的身影伫在中间，显得格外醒目。他从小家里头就教得严，站着的时候永远是腰背挺直，像是一棵松树。

喻文州在香港呆了小半个月，对气温有点掉以轻心，很快就被北京的寒风来了个下马威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，只好临时拆了在DFS买的围巾缠住脖子。他本来还挑了同款灰色的给王杰希，这下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拿出来。

王杰希接过行李，把车开往城里开。

“回家吗？还是找个地方跨年？”他问喻文州。

“听你的。”喻文州对着手掌哈了哈气。他身上似乎还带着点热带的水汽，让车厢里干燥的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。只是看到街边的房子上还留着一点将化未化的残雪的时候，他突然觉得有点遗憾，“还会下雪吗？”

“当然了。”王杰希转过方向盘，上了三环。

离世贸天阶还隔着好几个路口的时候，路就已经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，他们只好找了个尚有余裕的车库停了车，然后下车步行。一路上人潮汹涌，几乎让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，只能被裹着往前头推，两个人的手顺理成章地握在了一起，仿佛单纯只是为了避免走散而已。

等走到巨大的LED天幕下头，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午夜，电子屏幕闪着绚丽的图案，音乐和人声交杂在一起，说话的时候几乎要把耳朵凑到对方的唇边，才能勉强听清。

喻文州说起他上学的时候曾经去美西旅行，拉斯维加斯的旧城区也有一块类似的屏幕。

“有赌钱吗？”王杰希只听清了英文的地名，不得不放大了说话的声音。

“不仅赌钱，还差点结婚了呢。”喻文州顺水推舟地开着玩笑，难得的笑得有些张扬。

他的话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，只有个别字眼落尽王杰希的耳朵里，却足以让他瞪大了眼睛。

旧的一年即将结束，他们头顶的屏幕上开始爆开烟花，滚动刷新着游客们发来的短信，在无数的再见20XX与新年好之间，喻文州突然看到其中一条，“Vincent, 不如我哋由头再嚟过。”

那一行字很快被源源不断的新的新年寄语刷掉，他有些迟疑地转过头去，看向站在身边的王杰希，对方握着手机，打亮的屏幕朝向他，上面停留着同样的内容。

新年的钟声悠然响起，在无数的欢呼和尖叫声里有人开始和身边的人拥抱庆祝，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，喻文州伸手揽住王杰希的脖子，下颌抵住对方的肩膀，嘴唇凑到对方耳边，落下一句轻飘飘的“好啊”，停了停，然后又补上一句，“抱多阵，不想你给别人抱。”

王杰希手臂用了些力气，即使隔着厚厚的大衣和羽绒服，也让对方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。

好像就这么END了也可以。

重新来过那一句来自《春光乍泄》，虽然我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名了应该不需要注解XD